林季子啊2333

我爱你是一块五彩斑斓的酒心巧克力

  


  一

自从自己那些丑事爆出来之后,郝富申已经很久没有再踏进这个熟悉的地方了。他赋闲在家很长一段时间,这次特地从大连飞过来是为了赴一个关系挺好的朋友的约。

北京是个日新月异的城市,郝富申对着手机地图看了半晌才确定这是朋友口中的“老地方”,他放下手机站在离大门很远的地方,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他的前同事胡先煦,郝富申压下了一些堪堪冒头的回忆,又给迟到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他是和朋友一起进去的,推开门的时候没想到胡先煦坐在里面,两个人隔着喧闹的人群遥遥点了个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他们对这种场面都很熟悉,郝富申虽然很久没回北京了,但是已经在大连开辟了新的版图,何况好歹大学也在这里玩了四年,简直是如鱼得水。他知道胡先煦大概也和他差不多,他喝了口酒,把心里那点来历不明的难受压下去。原来他和胡先煦是来赴同一个人的约。朋友是他的大学同学,四年来一起鬼混,堪称狐朋狗友的最佳典范,不知道他离开以后怎么和胡先煦搭上关系的。不过北京再大玩也就那几个地方可去,北影中戏又或多或少地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就算不是这个场子,他们也总有一天会遇见。

就像他和胡先煦,就算没有《棋魂》这部戏,某天也总会在某个场子遇见,目光越过昏暗跳动而刺眼的灯光和吵闹的人群与对方的视线相遇。

酒局结束,郝富申拒绝了想和他共度良宵的男孩,目送所有人成双成对地去往幸福的下一站——酒店。喝得烂醉的朋友一把搂住他,带着酒气的呼吸打在他脸上“嘿嘿,我就知道你在等我哈哈哈哈哈。”

郝富申一把推开他的脸,拖着他慢慢走出包厢,也算是成双成对了,他没来由地想。

“你没多久就要结婚了,玩这么晚没事吗?”

朋友大着舌头,“没事,我报备了。”接着又絮絮叨叨说自己家里那位的好。

郝富申装模作样地附和朋友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友妻的歌颂,等终于把这个醉鬼拖到家门口已经出了一身汗,敲开门就有双手把朋友接了过去,郝富申看着朋友虽然喝醉了但是还能认人,像条狗一样蹭着给他开门的人,忍住了皱眉的冲动。

那人笑着问要不要进去坐坐,郝富申看到她身后温馨的灯光,摇摇头拒绝。

将近凌晨的时候他回到酒店,洗漱完躺在床上想起来酒局上那些人。要不是为了送非得回家的朋友回去,他可能也会带一个看上眼的人离开。作为演员,他对酒店实在很熟悉,但是作为其他身份,他一样对酒店非常熟悉。就像,搂着女孩离开的胡先煦一样。

他的出现不断提醒他那段荒诞的经历,郝富申难以言说地有些无奈,只能闭上眼睛入眠。

他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大概是和过去有关的人再次出现会不断提醒自己那段时间的经历。

傍晚醒来捞过放在床头的手机才发现短短几个小时自己的手机承受了太多,无数信息和未接来电想洪水一样涌入。他还没来得及点开查看,朋友的来电就又跳出来。

“我的老天爷啊你终于接电话了!”朋友的语气里夹杂着担忧和庆幸,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出大事了!昨天突然爆发了一种怪病,感染源和传播方式都还没确定,以那个酒吧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相关人员已经被控制起来了,短时间内你离不开北京了。”朋友絮絮叨叨了半晌,郝富申听得云里雾里。

最后他吐出来一个问句,“那你的婚礼还能如期举行吗?”

朋友愣了一下,“看情况吧,到时候再说。”

郝富申挂了电话看了新闻才相信原来朋友那些听起来像还没醒酒的胡言乱语竟然是真的。

这种怪病的患者说出的谎话会有相应的糖果作为证据,这种病来势汹汹,短短一个晚上已经有很多人感染,专家针对几个初始病例也没能得出结论,只能暂时让相关人员不外出。

回了家里人的电话,又对着已经烂熟于心的新闻看了又看,除非朋友能买通cctv,否则这个听起来只会出现在儿童向贺岁档电影里的奇怪病状就真的大规模地出现在了地球上。电视里的新闻联播还在提醒广大市民不要恐慌,目前没有发现这种病对人体的危害。

接受完酒店工作人员例行的健康检查吃完送来的餐之后,郝富申又躺回了床上。他想起昨晚那个奇怪的梦。

是很久以前的杭州,他那个时候刚摸到表演的边界,把自己习得得皮毛用在这部戏的同时,在戏外也扮演着其他的角色。很可笑,郝富申现在回想起来都会觉得荒谬,他花了很多精力在《棋魂》剧组里扮演一个单纯青涩的少年,和胡先煦谈了一场注定没有结局的恋爱,而胡先煦竟然无比配合,两个人在没有交流剧本的情况下心有灵犀地完成了这场可笑的戏。

剧里剧外演到一半,《棋魂》戏份比他重的胡先煦在戏外有次不小心漏出了破绽,郝富申没有说破,反而给了他一个台阶,胡先煦顺坡下驴,两个人就这么在无人的角落里相安无事地演到了剧终。甚至到了《棋魂》杀青那天,郝富申还兢兢业业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冲上去给了他第一个拥抱,在捧花的阴影里给了他一个吻。

郝富申翻了个身。

还好这种病没在拍摄期间发生,郝富申不禁想,如果是这样,那第一次见面握手时他说看过胡先煦的作品,就会有一颗星星形状的椰子硬糖从杭州闷热的空气里掉到温热的地上。第一次亲吻间隙说甜言蜜语的时候就会有一颗紫色的香芋软糖出现在两人相依的唇齿间。床榻间肌肤相亲情难自禁互诉衷肠时香气馥郁的咖啡糖就会落到酒店洁白的床单上。杀青第一个拥抱一吻结束说我爱你的时候就会有一颗五彩斑斓的酒心巧克力砸在捧花脆弱的花瓣上。

演戏是会说很多谎话的,就算他们俩都明知离开镜头他们仍旧在演戏,也不想亲眼看见这种无法理解的证据。

好在那个时候还没有这种怪病,否则这场戏要怎么演完?

几天过去专家也没能查出这种病的出处,只能先放相关人员出去,好在暂时没发现对人体的危害,乐观的专家开导人们,虽然没能找出原因,但起码患者说谎有了证据可以被识破。

朋友的婚礼如期进行,郝富申脱下优衣库换上西装踏上草地,呼吸着室外的空气,结束了在室内的胡思乱想,有种恍如隔世的新鲜。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胡先煦,上次派对都来了,婚礼会来也不令人惊讶。面对好久不见的故人,人总是会拿眼前的人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对比。他瘦了很多,已经完全没有时光的影子了,少了几分亲切多了几分冷淡的疏离,穿着西装也没有人会把他错认成时光九段。郝富申清楚地知道此刻胡先煦也不是剧组外那个角色。

等他对比完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胡先煦面前,“最近那个怪病挺严重的,听说是从那天那个酒吧开始的,你要小心。”郝富申没话找话,用余光找自己那个不着调的朋友。

“那个病啊,不用担心,我已经得了。”

“啊?啊!”郝富申收回目光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胡先煦,那天他们在同一个包厢,如果连他也得了那他岂不是?

胡先煦反倒淡定很多,一双眼睛弯起来有几分笑意,“很奇怪吗?”他拿起旁边桌子上的酒递给郝富申,自己也拿起一杯抿了一小口,“你见过患者发病吗?”

“我爱你。”

郝富申刚接过酒,就听到掷地有声的一句“我爱你”,面前的胡先煦放下喝了一口的酒,弯腰在草丛里翻找,捡起一颗五彩斑斓的巧克力放在目瞪口呆的郝富申手里。

虽然他生物学得不好,也不是块读书的料子,他在酒店无聊的时候思考了很久这些莫名其妙的糖是从哪里来的,结局当然是无果,他已经说服了自己这世上有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然而亲眼看到患者发病的场景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脑子里的想法像水底的泡泡一个个浮起来:那天他和胡先煦隔了多远?这种病究竟是什么原理?那天他和胡先煦除了目光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交汇吗?

最后却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这玩意儿,能吃吗?”

“专家说成分和普通的糖差不多,”不愧是演员,胡先煦一秒就切换了表情,从略微无语到严肃认真,“你可以尝尝。”

郝富申盯着因为捡糖和递糖而离他越来越近的胡先煦的双眼,他还是笑着,眼睛里多了几分玩味,“我爱你。”

两个人默契低头看草地。

空无一物。

“运气不错,这都没能感染到。”胡先煦退回安全距离,拿起自己的酒杯,“以后还能继续混迹欢场。”

“是啊,”郝富申松了一大口气,虽然这病对健康没影响,但是对他继续自己糜烂的生活还是有些不小的影响,自己大连的版图刚拓展开,可不能中道崩殂。“第一次都没感染后面就不用担心了。”

胡先煦举杯示意祝贺,喝了一口后潇洒转身走向人群。

郝富申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恍惚,也举杯喝了一口酒,捏紧了手心那颗微软的酒心巧克力。

不着调的朋友这时候来了,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郝富申嘴里的酒差点吐出来,他急急忙忙拉他去看宣誓和交换戒指。

草地上搭起幕布,放映着新人的爱情故事,郝富申感叹着朋友这种玩家最后都能从良也是奇迹。草地上弥漫着温馨的气息,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画面却突然闪了几下,出现一大片雪花,画面一转,变成了灯红酒绿声色犬马,镜头对准朋友笑着的脸,温馨的玫瑰花瓣变成了昏暗的灯光和晃动的身体,五颜六色的酒杯,甜蜜的音乐变成喧闹的人声伴随着朋友不堪入耳的话语。

郝富申看到自己的脸在那些画面里一闪而过,没来由地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正襟危坐眉头紧皱的胡先煦。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双方父母费劲才控制住,接下来的宣誓,看到双方附近没有出现莫名其妙的糖果,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朋友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流着泪求原谅,新娘看着他的双眼,轻轻说了一声“我原谅你”。郝富申位置离得很近,清楚地看到伴随着这句轻柔的话语,一颗沾染着柠檬酸涩气息的辛辣薄荷糖落在装着戒指的红色托盘上,恰好落在两个指环中间,新娘眼疾手快,借交换戒指把那颗糖藏在了手心,而朋友的脸色也愈加难看。

敬酒的时候两个人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初,郝富申看着朋友粉底都遮不住的灰败脸色,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西装口袋里那颗酒心巧克力。

差点演变成一场闹剧的婚礼在双方家长和新人的力挽狂澜下顺顺利利结束了,宾客散尽,草地上到处都是垃圾,郝富申走到坐在草地上喝闷酒的朋友身边。

“到底是谁这么恨我啊?我都金盆洗手了还不放过我!”朋友有些醉了,拉着郝富申坐在草地上,絮絮叨叨地骂自己。

你是金盆洗手了但不是两不相欠了。郝富申自觉这话不合时宜,于是安安静静地坐下。

“你看到那颗糖了吗,她根本就没有原谅我,你说我们还会有未来吗?”朋友的情绪随着这句话平静下来。

郝富申点头,又安慰他说,“会有未来的。”

一颗柠檬味夹心软糖落在草地上。

朋友眼尖地捡起那块糖,转头看着郝富申无措的眼睛,“你也不相信啊。”

“既然早晚都会暴露,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呢?”

“如果我早点告诉她,我和她连过去都不会有。”朋友用力揉搓着那块软糖,空气里弥漫着柠檬酸涩的气息,“我爱她啊,我在她面前要是闪闪发光的,要是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而不是只有夜里才能出来寻欢作乐的臭鱼烂虾!”朋友说着把手里那块糖用力扔出去。

“对不起,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郝富申:“……”

“你能演一辈子吗?”郝富申脑子里有些东西快要冒出来,却因为要安慰朋友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要是能和她在一起,演一辈子也成,我就套在那个正常人的躯壳里爱她一辈子也没关系。偏偏有人跑出来撕碎了我的剧本。”

拍戏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敬业。郝富申到嘴的吐槽又咽了回去,一时无话可说,只能看着疯癫的朋友重复着“我们有未来”这句话,面前的草地一会儿就出现了一小片粉色。

两个人之间的问题郝富申无法插手,他最后只带着口袋里那块酒心巧克力回到了酒店,回大连的机票已经订好了。今天最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然也感染了这种怪病,大连的版图只能找人接手了。他拿起手机搜索,这种病还没有医学上的专业称呼,网友取的名字叫“糖衣炮弹”,郝富申就输入这个名字。

“糖衣炮弹症会间歇性发作吗?”

只有寥寥几个回答,郝富申觉得可信度不高,就托前几天来检查的医务人员去问问专家,专家对他的问题比较重视,说既然他的朋友和朋友的妻子都感染了,当晚之后又都被隔离,说明他也是在那段时间感染的,而这种病状目前没有发现间歇性发作的情况。郝富申硬拉着专家给自己做了个全身检查,结果是他的身体和普通人差不多,如果非得找出点区别,就是长时间熬夜,夜生活太丰富导致的身体比普通人的还差一点。

郝富申:这点不说也罢。

所以那句掷地有声的“我爱你”,没有变成五彩斑斓的酒心巧克力,因为那句话是实话吗?

郝富申想起在剧组角色扮演那段时间,两个人装作纯情少年谈一场青涩的恋爱,胡先煦就是因为这句话露出马脚的,剧组其他演员约好去喝鸡汤,胡先煦戏份太多没能去,郝富申中途退场,给他打包了一碗带回去。其实胡先煦下戏的时候那碗汤已经冷掉了,上面的油凝成一块,看起来很恶心。郝富申本来想扔掉,胡先煦已经接了过去,他揭开盖,脸上惊喜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他抿了一口就把盖子重新盖上。

“他们还没回来吗?”胡先煦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手指不停地抠着包装盒。

“没啊,他们去下一站了。”

问出下一句的时候胡先煦表情已经恢复如初,他弯着眼睛露出酒窝,笑着问他怎么不一起。

“他们一起出去玩比较快乐,我和你在一起比较快乐啊。”郝富申对这些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已经成了条件反射都不用思考。

话音刚落却见胡先煦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褪了下去。

“难道你是想说你爱我吗?”

杭州夜晚喧嚣的晚风此刻停滞,空气里只有无尽的闷热,本来郝富申是能用肌肉记忆回答出一句“当然”的,但是胡先煦的表情太认真了,他好像出戏了。

好在胡先煦很快就收拾起自己的情绪,“没关系,我爱你我听过很多遍啦。”他伸手拉住郝富申,轻轻把汤扔进垃圾桶里。

郝富申转头看着他,眼睛里是有笑意的,却不达眼底,他确实说过很多遍“我爱你”,毫不心虚地对名字都不记得的人表达“我爱你”对他来说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然而这次看到胡先煦认真的表情他的条件反射却突然卡壳。

“我爱你。”郝富申轻轻说了一句,消散在夜风里,也不知道胡先煦有没有听见。

却听见身旁传来一句轻轻的“我也爱你”,他回头看胡先煦,他笑眼弯弯,真心得不得了的样子。郝富申也笑了,他说下次一定会带着胡先煦一起去喝汤,胡先煦满口答应。

如果那个时候病症就发生了,杭州的夜风里会有两颗五彩斑斓的酒心巧克力落在十三中那片湖泊里,还是空气里只有谎话的回音?

郝富申不知道答案。

上机场之前他给朋友打了个电话,另一头朋友的声音都能听出来垂头丧气,“她在和我商量离婚的事情。”

郝富申大概猜到了结局,礼貌性地安慰了他几句,伸手在机场地上捡起来几颗柠檬糖。

他昨晚彻夜难眠,此刻在飞机上也没有丝毫睡意,他作为旁观者看完了朋友自导自演的这场戏,才明白当初和胡先煦的那场戏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两个烂人在剧组相遇,故事的走向不过就是眼神交流后上床,肢体交缠间夹杂着几句我爱你,最后分道扬镳,虽然他们改写了剧本,在角色背后的阴影里谈了一场正常人的恋爱,却无法改变结局。

没有人可以演一辈子戏,两个烂人是不配拥有剧组里青涩朦胧真挚的爱恋的,他们只能靠角色偷摸享受这一切,但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未来对他们来说太遥远,所以剧组拍摄结束两个人就默契地断了联系,仿佛生活里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人,剧组那些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只是剧本,没有人付出真心。

如果初遇的时候他们一个是刚脱素入糊的小透明,喜欢二次元和赛亚,一个是孤独却开朗的小童星,每次付出都真情实感,那他们可能会有不同的结局。可能他们会发展出一段地下恋情,偷偷摸摸地在镜头看不到的地方如胶似漆,拍戏恰好在同一个地方的时候会躲开经纪人见面狠狠拥抱以解相思之苦,思念难熬和收到礼物会在社交网络上一边害怕没人看出来一边又害怕有人看出蛛丝马迹忐忑又激动地秀恩爱。没戏拍的时候就会一起窝在家里看喜欢的动漫,为自己喜欢的角色辩论,也不需要分出胜负,最后又黏黏糊糊地倒在对方怀里,分享咬过一口的薯片,商量着这个口味还不错下次一起去超市多买一点。不会因为他复杂的情史被爆出来而受影响,也不会因为胡先煦之前夜会女孩而变淡,也不会因为那些花絮爆出来而互相猜忌怀疑。

但是脱离了那两个他们扮演的角色,他们只会在某个欢场相遇,视线交汇的刹那都不动声色地移开。他们会回到自己的领地,自然地做自己的烂人,做朋友口中那种见不得光的夜晚才能出来的臭鱼烂虾。

臭鱼烂虾不配拥有那样的感情,如果他们不演,相遇之前胡先煦被偷拍到分手不久就和女孩去看夜光手表,他以前的情史也不见得多干净,两个劣迹斑斑的人,怎么可能拥有那样纯粹得连对视都觉得会露出马脚的感情?

这场戏落幕,观众却只有他们两个。

郝富申口袋里还有那块巧克力,他掷地有声的我爱你换来一颗酒心巧克力,他当然舍不得吃掉。他想他明明已经出戏了,为什么还是能对着同样出戏的胡先煦说出一句我爱你。

答案只可能是因为,也许他爱的就是戏外的胡先煦,他借着剧组的郝富申祝剧组的胡先煦少年亭亭无忧无惧,借着俞亮的角色祝时光生日快乐,然而真实的他说出一句我爱你,却只换来一块巧克力。

郝富申拿出那块巧克力,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很浓厚的巧克力味道,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他看向窗外的云朵,眉头紧皱。

关系不算很好的朋友,最近恰好没工作,又实在是有点寂寞,胡先煦才选择了赴约,酒吧门口看到了熟悉的侧脸,等他和朋友走进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他想起最近那些关于他们的新闻和那些以为不会再见天日的花絮,和对方交换目光后点了点头。

后面的事情非常顺其自然,他带了个看得上眼的女孩带回酒店,路上应该没有被人拍到,他亲吻女孩的嘴唇,抚摸她的身体,脑海里却不断浮现一些过去的场景,女孩伸手帮他脱下外套,笑着问他怎么在走神,他摇头。

一切步骤如常,就算胡先煦思绪早就飘到了千里之外,这些动物就像肌肉记忆,根本不需要他动脑,快要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在亲吻间隙女孩用气声问他,“你爱我吗?”

胡先煦愣了会儿,从纷乱的记忆里回神,他勾起唇角,扯出一个看起来非常真诚的笑容,“我当然爱你。”

一颗五彩斑斓的酒心巧克力凭空出现,落在两人身侧洁白的床单上。

一时间旖旎的气氛全无,衣服已经被扔到床下,这颗糖如果不是从天花板掉下来的就只能是凭空出现,胡先煦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

性事被打断他没了继续的心思,干脆推开女孩让她走人,自己坐在床头任凭几年前的记忆侵蚀大脑。

他从小开始演戏,自然明白只要对着镜头就不能展现真实的自己,一个好的演员应该要演绎好自己的角色,可他为了伪装自己,哪怕是采访,只要面对镜头就要做出符合自己人设的行为。初遇的时候有镜头怼着他俩拍花絮,他按照人设扮演,对方配合出演,演技有些拙劣,他没戳穿。然而后面的事情渐渐地超出了他的控制,他们扮演的角色好像相爱了,胡先煦躲在角色背后,一边觉得荒谬一边觉得遗憾。

北京的圈子不大,只要他想,就能知道郝富申的声名在外,他们同样地见不得光,却同样的披着青涩少年的皮囊。胡先煦看过很多次自己的脸,镜头里,照片里,镜子里,他知道自己的脸适合什么样的人设,他看着郝富申的脸的时候也会有点恍惚,他的脸,也很适合他的角色。

剧里的俞亮,剧外的郝富申。

看起来单纯无害的脸,最适合骗人。

他进圈很早,混迹欢场的时间比郝富申还长,郝富申还在和高中的女孩子暧昧不清,他已经在北京的各个欢场里混了个脸熟。

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对真实的自己遮遮掩掩。

真实的他们不会拥有那样的感情。

只是他演技再好偶尔也会失手的,特别是没有面对镜头,稍稍松懈的时候。他问出那么一句,也没期待过郝富申回答,然而真实的郝富申跳出来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顺坡下驴,两个人用一句没有真心的“我爱你”搪塞了过去。

第二天胡先煦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房间门却被酒店工作人员推开,他们解释突发情况,需要他在酒店再待一段时间。胡先煦做完检查回答了一些问题,看到一群白大褂对那颗糖很紧张觉得莫名其妙,他从垃圾桶里找出来那颗酒心巧克力递给医生,看他们小心翼翼地装进透明袋子里,更加觉得诡异。

他打电话给经纪人安排后续工作,然后收看新闻,才发现原来那场那颗糖代表他得了这种突如其来感染极快的怪病。

看来以后他拍戏得时刻让人注意他脚下会不会凭空出现一堆糖。他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感到担忧,又没法儿出去只能在酒店每天关注新闻接受例行检查,偶尔会回忆起19年杭州的夏天。大概是因为和郝富申见了一面。那些记忆就像被闸门堵住的洪水,与它们有关的人物是一把钥匙,闸门打开之后记忆如洪水倾泻,胡先煦被裹挟其中浮浮沉沉,醒来手心里是一颗微软的酒心巧克力,有些硌手。

是他对梦里剧组那个模仿盖亚的郝富申说了一句“我爱你”,这病连梦里的谎话都能准确识别。胡先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配合治疗,把巧克力交给来检查的医务人员。

那以后他再也没在梦里说过“我爱你”,专家的调查也停滞不前,最后一次诊断的时候医生询问结束,按照惯例让他相信他们能找出原因,胡先煦平时只是点头,今天却突然开口应和了一句,一颗圆圆的绿茶味糖落在木桌上打转。

医生面色如常,淡定地捡起那颗糖向胡先煦示意,他尴尬地点头,看到医生拿出熟悉的透明袋子把糖装进去。

出酒店没多久就是那个朋友的婚礼,他托经纪人姐姐给他买了礼物,拿到的时候不禁感叹,“这体积,怎么好送的出手?”

经纪人翻了个白眼,“这可是比利时进口,我特地托人带的,你不识货识货的人多了去了。真要体积大你送他一套房得了。”

胡先煦被怼得哑口无言,顺手就把东西装进了西装口袋,站在草地上无所事事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郝富申慢慢走了过来。

郝富申没话找话,为了缓解尴尬他递给他酒杯,像对普通朋友一样和他开玩笑,用不太在意的口吻提起自己的病情。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说出了一句有段时间没见的“我爱你”。

他从地上捡起来一颗五彩斑斓的酒心巧克力,放到郝富申手里,听着郝富申有些蠢的问句,用很轻松的口气回答,“你要尝尝看吗?”

他不明白郝富申为什么也要说一句“我爱你”,最后草地上空无一物,他想原来烂人也会拥有好运气。郝富申那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眼神没来得及掩饰,胡先煦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他端着酒杯离开,走向人群,西装里的手捏紧了那个经纪人精心挑选体积极小却很值钱的礼物——一盒比利时进口的酒心巧克力,精美的包装被胡先煦揣在兜里的手抠破一个口子。胡先煦走到人群才擦了擦自己额头的少许冷汗,掏出手机打给经纪人,“姐你现在能给我找个适合婚礼送人的礼物吗,最好再派个人给我送过来,地址你知道的哈。”

对面的声音气势汹汹,怒火没有因为听见撒娇的口气消减半分,“我那盒巧克力呢?”

“我路上没忍住偷吃了,没吃完,回来给你尝尝,吃过的东西送人总不好吧。”

“我还不知道你?又跟哪个男孩女孩看对眼送出去了吧。”经纪人骂完又跟其他人吩咐了半晌,最后对电话交代,“大概半个小时后到,到了打你电话你去门口拿。”

“好嘞,姐你辛苦啦!”

挂了电话胡先煦才觉得有点头疼,口袋里那盒巧克力一时间重如千钧。

婚礼的流程继续进行,胡先煦强迫自己认真参加这场婚礼,画面突然变换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皱紧眉头看着熟悉的场景,视线却扫到了一闪而过的郝富申,他心下了然面上不显。

婚礼在一片混乱后继续进行,胡先煦等到结束,他看到郝富申走向朋友的背影,转头离开。

车上经纪人说他的小假期已经过完了,接下来要继续工作。

“一个假期三分之二都被困在酒店里,这也叫度假啊。”胡先煦闭着眼睛靠在座椅靠背上揉太阳穴。

“你运气不好呗,日程表已经列出来了,你想付违约金也不是不可以。”经纪人完全不为所动,兢兢业业地给他念明天的安排。

胡先煦睁开眼,目光空洞,思绪慢慢地飘到杭州的那个夜里那碗凉透了的鸡汤,他想原来他以为自己躲在角色背后看两个角色相爱,没想到自己也爱上了那个扮演者。

梦里的“我爱你”是对着郝富申扮演的角色说的,所以醒来手心会出现一颗巧克力,但是现实里的我爱你是对那个声名狼藉脱糊入素的烂人郝富申说的,掷地有声。

郝富申运气可真好啊,那个时候借着角色能坦荡地说谎,到现在大多数人因为病情无法隐藏谎言的时候他也能幸运地让自己的话语真假难辨。

运气多好啊,这么一个烂人,也能拥有这么好的运气,没有因为剧里的角色爱上时光,没有因为剧外的角色爱上角色胡先煦,更没有因为其他的原因爱上真实的胡先煦。

如果他也能这么幸运就好了。

胡先煦想着就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颗巧克力剥开放进嘴里。

“竟然没全送出去,想放长线钓大鱼?”经纪人大惊。

胡先煦扭头对她笑了笑。

巧克力味道丝滑又厚重,里面的辛辣的酒滑过喉咙,胡先煦没忍住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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